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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1月,當年在命案現場提取的血滴,終于講出了宋成隱藏了14年的秘密。
血滴里的那串密碼終于被重新激活。在泰興公安局刑事技術科每天例行“碰信息”時,民警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提示音,電腦屏幕上彈出了一個對話框,提示這串密碼,與上海一起盜竊案的嫌疑人的DNA密碼匹配成功。
接到兇手被抓的電話后,王伯官“大哭了一個下午”。他已經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悲傷,14年來的屈辱、傷痛被壓抑成低頭沉默,如今終于找到了出口。
當年案發(fā)后,王伯官曾把妻子手上那個手鐲取了下來,和自己的一枚戒指熔在一起,重新打了條手鏈。如今找到兇手后,他把這條戴了14年的手鏈取了下來,打算送給15歲的孫女——奶奶出事那天她只有10個月大,被背對著兇手的“傻爺爺”抱著,待在后院里。
宋成并不知道自己當年留下了這幾滴血跡。他在用刀捅向受害人時,不小心扎到了自己勒住受害人脖子的左手手腕。
直到第二天下午,他才發(fā)現手腕受傷了。傷口愈合后,留下了一個指甲蓋大的傷疤。此后,他總是不自覺地用右手捂住這個傷疤,直到父親給他強制改掉。只是直到現在,他還是會在人多時,把左手手腕縮進袖子里。
每次洗澡,每當摸到這個傷疤,他都會“渾身打個激靈”。他不想看到這個疤痕,以至于在高二的一個晚上,他拿刀片在自己的左下臂上劃出5條從上到下的口子。
“既然一定會看到它,就讓它更多吧。”在看守所里,他掀開袖子,露出那了5道長長的傷疤。
無法忘記過去的宋成曾與妻子定下“不要孩子”的協(xié)定,覺得“沒資格當父親”。但當他把剛出生的兒子抱在手中時,忽然覺得孩子就是另一個自己,“一個沒有罪惡的自己”。
他在睡覺時喜歡主動靠近熟睡的嬰兒,用自己的身體蜷成一個弧度把兒子裹在懷里。他說他能感受到一個生命的天真、純潔,“就像一個重新開始的,沒有罪惡的自己。”
14年來,他只對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兒子講過自己的秘密,輕聲地告訴他:“小寶你要好好的,爸爸殺過人,你要做好人。”
他曾想象過,他要給眼前這個孩子最好的教育,就是兩個字:快樂。“這是從我父親那里學到的。”他眼神堅定地說,確認那是與父親“完全相反的教育方式”。
宋成的前妻回憶,前夫每次看孩子的眼神,“都好像是在看最后一眼”。但當這個深愛孩子的父親想到以后的生活時,卻表示不愿兒子叫他爸爸。“我孩子出生后,我第一眼看到他時,我腦子里全是以前殺人、盜竊、賭博的畫面。他越長大我越怕,我的事要是曝出來,他的一生就毀了。”
在上海因盜竊被抓后,宋成見到從家鄉(xiāng)趕來的刑警,聽到了熟悉的鄉(xiāng)音。那一刻,這個29歲的男人意識到了接下來將要發(fā)生的事,他忽然感覺,“就像是見到了我的父親”。
他從未怨恨過父親,因為“你不能把父母對你的好當成壓力”。
在他看來,如果14年前父親知道他殺了人,一定會自殺。但現在,他相信父親不用。因為“這些年我已經做了足夠多讓他失望的事情”。
就在回到泰興的第二個星期,他從在看守所提審他的民警那里得知,自己其實是父母領養(yǎng)的孩子。
他的第一反應,是想知道親生父母和其他有血緣關系的家人是什么樣的個性,是不是也是“壞人”。“我有點人性本惡的觀點,我想不通為什么這樣的教育也能把我教成這樣的一個人,我只能想,可能我天性就是這個樣子。我養(yǎng)父母的命真的太苦。”
他曾經想過,“我大不了把命還給爸媽”,但發(fā)現現在連這個資格都沒有了。
“在里面的生活,會更容易一點吧,起碼不用再演戲了。”審判即將來臨,宋成卻非常平靜。
只是有時,他還是會想起14年前的那天晚上,他殺了人,在洗手間清理血跡。少年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,滿臉是血,就用手去擦鏡子,血越擦越多。
那一刻,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:“從現在開始,你已經不是人了。”
(為保護當事人隱私,文中宋成為化名)
(感謝江蘇泰興公安局協(xié)助記者采訪)
文/楊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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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肖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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