揭穿山甲交易鏈：有賣家喂水泥增重 可快遞活體

廣西南寧賣家向志愿者展示一只活體穿山甲。志愿者供圖

因被賣家喂水泥增重，這只穿山甲于被解救次日死亡。志愿者供圖

交涉中，身在廣東汕頭的賣家林某某給記者發(fā)來活體穿山甲視頻。視頻截圖

在昆明菊花園中藥材市場很容易買到甲片。新京報記者 趙吉翔 攝

2月11日，南寧市森林公安局查獲活體穿山甲及凍體穿山甲各一只，活體穿山甲當即被送往救助站，但于次日死亡，警方發(fā)現(xiàn)這只穿山甲被賣家喂了水泥以增重。

因穿山甲是稀有野生動物，許多人迷信其可大補，在廣東、廣西、云南等地，穿山甲消費需求旺盛，黑市交易猖獗，一只動輒上萬元。

環(huán)保志愿者和新京報記者歷時十天，以購“甲”者身份輾轉(zhuǎn)南寧、桂林、昆明三地，發(fā)現(xiàn)在這些地方想要買到活體或者凍體的穿山甲并不難，穿山甲鱗片也通過QQ群等網(wǎng)絡(luò)公然銷售。

“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”，部分動保人士透露，受利益驅(qū)使，一些不法分子鋌而走險，穿山甲等野生動物非法交易逐漸形成了一條地下產(chǎn)業(yè)鏈。云南警方亦證實，由于我國土生土長的中華穿山甲已極度瀕危，擺上餐桌的穿山甲多由東南亞走私偷渡入境。

被喂水泥增重，穿山甲死在解救后

春節(jié)還沒過完，看到網(wǎng)上鋪天蓋地穿山甲被吃掉的消息，中國生物多樣性與綠色發(fā)展基金會志愿者寧志杰（化名）坐不住了。

2月8日，他從河南出發(fā)，前往廣西調(diào)查暗訪，第一站選定南寧。

剛下飛機，寧志杰就開始尋找線人，“剛開始，我和旅游大巴司機聊，他說有認識的地方可以帶我去吃穿山甲。第二天又說風聲太緊，店家對陌生人不放心，不敢賣。我又和停車場管理員聊，他說在廣西很容易買到穿山甲，但是必須經(jīng)熟人介紹才行。”寧志杰說。

2月10日，一名黑摩的司機給了寧志杰線索。黑摩的司機首先帶他來到中藥材店鋪集中的中繞路，一共問了十多家藥材店，發(fā)現(xiàn)均可買到穿山甲鱗片，只有兩三家表示店里沒有現(xiàn)貨。

隨后，黑摩的司機帶他來到濟南路北一街的巷子內(nèi)，這個地方寧志杰之前獨自來摸過，但一無所獲。

黑摩的司機很快打聽到，進巷子第三家店鋪有穿山甲出售。中年女老板詢問黑摩的司機，是誰要買穿山甲。黑摩的司機指了指站在對面的寧志杰，女老板立馬擺手說：“他，不賣的。昨天他來過，不敢賣。”經(jīng)黑摩的司機一番交涉，女老板最終答應(yīng)賣：凍體每斤500元，活體每斤650元。女老板隨后離開取貨。

等了20多分鐘，女老板和一名中年男子抱著飲料箱從隔壁巷子走出來。進屋后，寧志杰表示要先看貨，這時女老板的手機鈴聲響起，接通電話后，寧志杰聽到對方說“沒有情況，安全”。女老板仍不放心，要求查看寧志杰的身份證和車票，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異樣，她才將飲料箱打開，里面由一層藍色網(wǎng)兜和黑色塑料袋包裹，一一去除后，一只活體穿山甲出現(xiàn)在眼前。只見這只穿山甲蜷縮成一團，一動不動。

隨后，寧志杰離開，前往南寧市森林公安局報案。經(jīng)過警方部署，2月11日，寧志杰再次通過黑摩的司機聯(lián)系女老板，約定地點拿貨。交易過程中，民警將女老板和上述中年男子抓獲，目前兩人已被刑事拘留。在此案中，警方查獲活體穿山甲及凍體穿山甲各一只，活體穿山甲當即被送往救助站，但于次日死亡，這只穿山甲被賣家喂了水泥以增重。

2月12日，寧志杰得到消息，柳州、桂林也存在穿山甲黑市交易。

寧志杰通過另外一名黑摩的司機聯(lián)系上了在他老家桂林荔浦的一個賣家，“這個摩的司機說，賣家是他一個關(guān)系挺好的朋友，經(jīng)營野生動物已有二十年。”在交了800元定金后，寧志杰和賣家商定，次日下午前往荔浦拿貨。

隨后，寧志杰北上來到桂林，并向桂林森林公安局報案。2月13日中午，寧志杰到達荔浦，賣家開車前來接頭，兩人一起前往修仁鎮(zhèn)。

“賣家說他手上沒貨，帶我去修仁鎮(zhèn)找一個姓梁的，在他家里看到兩只活的穿山甲，用蛇皮袋裝著，要價860元一斤，兩只穿山甲15斤要12700元，要求現(xiàn)金交易。”寧志杰說。

寧志杰稱身上現(xiàn)金不夠，說服賣家送他去取錢，走到半路，得到通知的森林公安民警趕到將賣家逮捕，并成功解救兩只活體穿山甲。

銷售隱蔽，賣家兩換交易地點

因為我國土生土長的中華穿山甲已極度瀕危，目前國內(nèi)市場消費的穿山甲多數(shù)是從東南亞地區(qū)走私、偷渡入境。

去年2月浙江永嘉警方查處的一起特大非法收購、出售珍貴、瀕危野生動物案，即深入揭示了穿山甲等野生動物非法入境的地下產(chǎn)業(yè)鏈。

此案中，多年從事野味銷售的商人闞某，所銷售的野生動物是從廣東、廣西等地收購，以穿甲山居多，有活體也有凍體。闞某主要是從廣西人李某和廣東人尹某處收購，然后銷售給溫州各地的餐飲場所，“生意好的時候，一個星期就要進一批貨。”

作為闞某的上家，李某長期在中越邊境活動，他從境外低價購入穿山甲、熊掌等瀕危野生動物及制品，然后販賣到國內(nèi)各地。李某等人通過客車把“貨物”托運到溫州轉(zhuǎn)交給闞某，闞某在溫州市區(qū)設(shè)了兩個倉庫，一個專門存放活的穿山甲，另一個用于存放冰凍的穿山甲和熊掌。闞某被抓獲時，警方在這兩個倉庫查獲冰凍穿山甲137只以及熊掌57只，該案案值高達上億元。

在地處中越邊境的廣西防城港等地，近年查獲的多起穿山甲走私案件都呈現(xiàn)出集團作案的特點。一些不法分子通過水路從中越邊境非設(shè)關(guān)碼頭偷運穿山甲進入我國境內(nèi)。貨物入境后，他們往往會通過十分隱蔽的方式運抵下一個買家，有的混雜在海鮮等產(chǎn)品中，有的通過大件物流進行中轉(zhuǎn)。去年6月，防城港警方曾在一輛大巴車上查獲穿山甲等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66只，該批動物被藏至一堆行李下的暗箱中，十分隱蔽。

地處西南邊陲的云南，與廣西一樣是穿山甲非法入境的重點地區(qū)。

記者在云南聯(lián)系到的一名中間人介紹，省會昆明的穿山甲交易量比較小，在云南邊境地區(qū)則要大得多，都是從緬甸、越南等地直接偷渡或走私過來。

他說，昆明的賣家在整個穿山甲交易鏈中屬于“下下線”，需要從上線老板那里拿貨，一般都要交了定金才去拿貨，正式交易之前也不會讓你看到活的穿山甲。據(jù)其介紹，上線賣家一般都是在邊境那邊有認識的人，將貨偷渡、走私入境后，再通過汽車運往各地，“這種東西見不了光的，只能用汽車運輸。”

2月14日，新京報記者飛抵昆明，與當晚趕到這里的寧志杰會合，一同展開暗訪調(diào)查。記者通過中間人得知，在昆明和平村海鮮市場有人售賣穿山甲，但是一般不會賣給陌生人。

15日下午，記者與寧志杰來到和平村海鮮市場，通過中間人聯(lián)系上了一位賣家。

這名賣家說，活體和凍體穿山甲都有，但是需要先交定金，活體到貨需要等兩天，凍體需要等一天。

據(jù)中間人介紹，這名賣家專做野味生意，平時向飯店供貨，除了穿山甲，還賣竹鼠、旱獺等。所售穿山甲大多來自東南亞。

當晚，寧志杰向賣家提供的銀行賬號轉(zhuǎn)賬5000元作為定金，并約定17日上午9點前去拿貨。

16日上午，寧志杰前往云南省森林公安報案。當晚，云南省森林公安讓寧志杰到局里商量抓捕方案。民警稱出于安全考慮，要求寧志杰不要出面交易，由其將賣家約到指定地點，再由警方采取行動。如果賣家不同意便作罷。當晚10時許，民警帶領(lǐng)寧志杰和記者到和平村海鮮市場踩點。

就在寧志杰和民警商量抓捕過程中，賣家打來電話，讓寧志杰帶足現(xiàn)金，當晚提前拿貨。但這一行動方案未獲警方同意。

17日上午8點左右，賣家再次給寧志杰打來電話，稱貨不在他店里，看到現(xiàn)金后才能帶領(lǐng)寧志杰去拿貨。寧志杰將這一情況告知警方，民警也不同意以此方式交易。

過了約定的交易時間，賣方再也沒有打來電話。

云南省森林公安一民警告訴記者，這個賣家他們此前已經(jīng)注意到，在之前查處的穿山甲非法交易中也曾出現(xiàn)過他的身影，“他只是一個小角色。”

該民警表示，穿山甲地下交易在西雙版納等邊境地區(qū)非常泛濫。在以往查處的案件中，有的穿山甲地下交易和毒品、槍支走私混雜在一起，情況復(fù)雜，因此志愿者出面交易的風險系數(shù)很大。

在昆明，除了活體或者凍體穿山甲，還可輕松買到穿山甲鱗片，賣家明知違法，依然公開售賣。

在昆明官渡區(qū)菊花園中藥材交易市場三樓，聚集著數(shù)百家中藥材經(jīng)營商，門前擺滿各種云南特色中藥材。

在市場18區(qū)4街一家名為“炟仁堂”的中藥材店內(nèi)，看到記者前來打聽，老板觀察了一下四周情況，然后從一個罐裝的盒子內(nèi)，拿出一片穿山甲鱗片給記者看。

這名老板表示，大鱗片3000元一公斤，小鱗片2800元一公斤，“大的是穿山甲背上的，小的是它的腳趾甲。”據(jù)他介紹，這些鱗片是從東南亞那邊過來的，“在東南亞有人專門收購，我們直接找那邊的老板拿貨，再帶過來。”

這名老板表示，穿山甲屬于國家二級保護動物，賣鱗片也違法，“你要買的話，必須在我這里磨成粉才能帶走，不然過不了安檢。”

記者隨機走訪了市場的13家店鋪，確認其中6家賣穿山甲鱗片，并且均可通過快遞物流全國發(fā)貨。